转眼快到中午时分了,土堆旁的十几滩血迹被人掩埋了住,翻了新土,又恢复了原状,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。各种车辆也依次开出刑场,往回返去。
  冯娇娇精神恍惚,被武警夹持着,昏昏欲睡。
  也不知过了多久,她被重新押回了熟悉的看守所。
  她的回来,使很多人吓了一跳,包括管教等人。像死刑犯从刑场上还能回来,看守所的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听说,更不用说遇到了。原本负责看管女牢一号的女警更是啧啧称奇,她在看守所呆了快二十年了,这女牢一号每年处决的女犯少说也有几十个,上至五、六十的老妪,下到十八、九的小姑娘,都是只见出去的,没见回来的,像冯娇娇这种情况的,真是闻所未闻。
  冯娇娇被带入审讯室,重新办理入狱手续。因为完成了自己的任务,武警便将还五花大绑着的冯娇娇交给了狱方。冯娇娇这时精神也有了好转,她一屁股坐在了方凳上,由女警帮她松绑。因为是死刑执行式捆绑,又加上冯娇娇在上绑时候的叫嚷,所以她的绑绳绑得特别的紧,她大腿上的防污绳和脚上的缚脚绳还好说,可她身上的绑绳太难解开了,女警费了很大得力气,甚至还动用了剪刀,才将她的绑绳去除。冯娇娇长长嘘了口气,她想抚摩一下手腕,却发现没了一丝力气,浑身软软的,像似塌了架一般。原来,长时间的捆绑,她已经血流不畅,失去了部分知觉。过了许久许久,她才感到疼意来。那疼痛似乎越来越强烈,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难受。冯娇娇缓缓把胳膊移到了胸前,这才发现自己的小手上的绳迹异常清晰,手腕处早已红肿起来,火辣辣的,象烧着了一般。刚才的捆绑,把自己捆绑得不成了样子,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装,这才发现,自己的裤子往下掉了些,圆圆的肚脐露了出来,左边的屁股也微微显现,她赶紧把往裤子往上拉了拉,又看了看周围。她看见了原本绑在她身上的法绳,那法绳白白的,令人有点眩晕。
  女警把她身上的绳子去除后,走过两名男狱警来。
  冯娇娇看见他们手中的大铁链了。
  那大铁链其实叫做脚镣,玄黑色的,有二十多斤重,凡是一审判了死刑的,不管男女,均要戴上它。冯娇娇对它非常熟悉,自从判了死刑后,自己就戴着它,已经好几个月了,只是今天上午才离开了它,真没想到,它又回来了。
  “冯娇娇,虽然你侥幸逃过一死,但你的案子现在还不清楚会到什么程度,你现在还是死刑犯,所以还要给你戴脚镣。”女警说。
  “我懂。”虽然要上脚镣了,冯娇娇还是很乐意的。
  她的足倮立刻被抓了过去,套进了两头的开放式小半圈圈里。那脚镣中间的链环很粗,但两头的圆圈却较小,看样子是为女孩子专门准备的。一般来说,女孩子的脚脖子都比较细,戴大号的显然不合适,不能起到预期的作用,而这种少女专用镣,刚好匝住她们的纤足,达到彻底束缚的作用。当然了,有的女犯体态较胖,脚也较粗大,那就另当别论了。
  冯娇娇的两只脚伸进圆圈以后,立即被两只粗铁棍穿过、钉死,冯娇娇试了试,跟先前自己戴的那付并无多大差别。长时间以来,她已习惯了。
  她被重新押入了女牢一号。
  当女牢一号的大铁门重重打开时,里面的女犯全都惊呆了,黄婷婷等更是吓得叫了起来,过了许久,当众女清醒过来,看清了面前活生生的冯娇娇时,众女围了上来,七嘴八舌,冯娇娇一一作了回答。
  “姐,”黄婷婷问,“那……陶琴燕和卫晓翠姐姐,就这样被枪毙了?”
  “是啊,”冯娇娇说,“她们的尸体被拉去火葬场了,后面的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  “娇娇,”这时,汪小莉插了嘴,“你说你要揭发你表妹,是真的吗?”
  “这……”冯娇娇听闻这话,脸色大变,忽的不说话了。突然,她狠很照自己脸上打了几巴掌,接着痛哭起来:“我不是人啊,我怕死,我可要害死我表妹了啊!”说着,顿起足来,她戴了镣,没成功。
  众女见她这样,都没了主意,纷纷背过身去。她们已经无法理解这事情了,为了自己活命,这样做本来无可厚非,可那人又是她的表妹,这样做是好是坏,谁也说不清。
  冯娇娇一个人呆呆斜望着墙角,一直坐到晚上。
  由于过分的捆绑,她四肢一直酸痛灼热,十分难受。这一日,从提出女牢一号,到女候刑室,再到验明正身,五花大绑,再到宣判大会,再到刑场,恍如隔世,渐渐的,她睡去了……
  朦胧间,她看见又来了一批武警,手里拿了白花花的绳子,走到她身边。她想喊些什么,但喉咙怎么也叫不出来,武警突然把绳子套在了她的脖子上,她想挣扎,却发现自己的小手不听使唤了,再一看,早让绑上了……她急了,想跑,却发现腿也不听使唤了,也让捆上了,武警把她按到了地上,举起了枪……
  她惊的大叫一声。
  这才发现,天已放亮了。没过过久,女牢一号的前面大铁门也“恍”地打开了。
  “冯娇娇,出列!”
  冯娇娇赶紧下了通铺,抱住了头,脚镣哗啦哗啦,她挪到了门外,蹲了下去。
  女警锁上了门,又给她上了手铐,把她押到了第一提审室。
  她早就看到了提审人员,她被锁到了铁椅子上坐下。
  “冯娇娇,昨天你在刑场上说要揭发他人的犯罪行为,政府给了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,你要好好珍惜,否则,如果发现你说的和事实不符的话,你同样会被执行死刑,你懂吗?”
  “我懂……”
  “你说你表妹杀了人,是真的吗?”
  “这……”冯娇娇突然迟疑起来。
  “这什么?”提审员一拍桌子,大声说道,“冯娇娇,如果你胆敢耍猾,我们马上上报,将立即枪决你!”
  冯娇娇面部痉挛了一下,又犹豫一会,说:“我揭发……我揭发的那人,她叫谭玲玲,是我表妹,今年快20岁了,我知道她在18岁的时候杀过一个人……”
  提审员有些气顺了,提笔记录起来。
  冯娇娇接着说:“那时候,她在新煌夜总会坐台。在那个夜总会里,有个叫露露的小姐,人长得漂亮,客人很多,在几十个坐台的小姐中,她最有钱。我表妹很嫉妒她,有几次想找她借点钱花花,谁知道露露虽然很有钱,却很小气,就是不肯借。我表妹她非常生气,就想找个机会给她点厉害看看。真巧的很,和她一起坐台的另一个小姐也对露露很生气,两人决定教训教训她。有一天,两人请露露去她住的地方去玩,露露原来也不想去,我表妹和那个小姐老是叫她,露露就答应了。我表妹她们先请她喝酒,等露露喝多的时候,两个人就教训露露。谁知露露平时虽然看起来娇得很,但打起架来却厉害的很,两个人差点没打过她,我表妹一着急,竟然拿起了刀,一下子戳进了露露心里头,露露当时就不行了。原来,她们俩只是想教训一下她,谁知道却把她杀了,她们俩吓死了,过了好长时间才醒过来。后来,她们俩商量一下,赶快把房间打扫干净,把露露塞到床底下。我表妹租房的时候图便宜,地方比较偏,那地方人本来就少,刚好院里有辆破三轮车,她们俩就趁半夜的时候,把露露身上绑了石头,沉到河里。第二天早上我去找我表妹,碰巧我看见她们俩正擦周围的血迹。她俩吓坏了,跪下来求我。其实她们根本不知道,我那个时候刚把那个男的给杀了,我哪敢去举报她们?我就说我想来问我表妹借点钱,她们把露露杀了时候,露露身上还有两千块钱,她们全给了我。当时我正四处躲藏,正缺钱,就收了她们一千块。我知道,她们肯定也要钱出逃。我当时问她们下一步想怎么办,她们说,还要继续在夜总会呆一段时间,怕走了引起人家怀疑。”
  提审员飞速把她的话记录了下来,问:“那后来呢?她们去哪了?”
  冯娇娇接着说:“那时,我和她们在一起。当天,有人发现不见了露露,就找她,但怎么也找不到她。夜总会的小姐本来就来来走走,大家都以为露露跟哪个大款跑了呢,谁也不在意,这事就过去了,根本没有人来问。过了几天,我表妹怕出事,就借口到广州去,离开了那个夜总会。”
  “那你表妹到哪去了,你知道吗?”
  “这个我不知道,我只听说她要去武汉,她说她认识那里的一个老乡。”
  “那你知道和你表妹一起杀人的那个小姐叫什么吗?”
  “她好象叫做姗姗,具体姓什么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  “那你表妹长的什么样子,你说说。”提审员刷刷的记录着。
  “她有一米六的个子,不瘦也不胖,圆脸,稍微有点黑,眼睛不大,还画过眉毛;她头发还算不错,但有点黄。”
  提审员很详细记录着,接着问:“你说那个叫做姗姗的,长得什么样子?”
  “她嘛,我不太熟,只记得年龄和我表妹差不多大,也有一米六,脸上有青春豆。我没太见过她,记不清楚了。”
  “她到哪里去了,你知道吗?”
  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  提审员给冯娇娇做了最后的笔录,伸出戴铐的手,按了红印。
  “冯娇娇,我们将认真核查你说的一切,如果你说的属实,政府会对你重新考虑的。”提审员给了她很大的希望……
  冯娇娇被重新押回了女牢一号。她百感交集,她感觉万分对不起表妹,真的要是表妹被抓了,她肯定要判死刑的,表妹才19岁多呀!
  冯娇娇正胡思乱想间,忽听有人低声啜泣,起初她并没在意,可这啜泣声的范围却越来越大,她循声看过去,一黄衫女正掩鼻流泪,旁边也有几女同时抽泣。冯娇娇看见,那女正是19岁的曾细妹,因为投毒判了死刑,二审也审过了,还是死刑,就等最高法院的核准了。难道最高法院的东西下来了?
  冯娇娇拖住脚上的死镣,慢慢凑了过去,发现曾细妹眼圈红肿,泪花早已挂满脸颊,她左手按住几张白纸。冯娇娇有过经历,不用猜,肯定是死刑核准令!冯娇娇感觉有些异样,仔细一瞅,才发现出来曾细妹外,还有三个女孩手里握了同样的东西!她恍然大悟了,肯定是刚才提审自己的时候,四个女孩儿接到了那些东西,那些最后将要了她们性命的几张纸。
  冯娇娇看见,除了曾细妹外,得到那些东西女犯的还有:
  20岁的王慧霞
  20岁的张丽娜
  21岁的任丽洁
  她们三个人都是因为贩毒判的死刑。
  昨天,刚把陶琴燕和卫晓翠枪毙了,冯娇娇因为侥幸,暂时逃脱了,也不知道今后怎么样。今天又下了这几个东西,可把女牢一号里的姑娘们吓昏了。姑娘们虽然知道难免一死,但真要到了时刻,谁能不怕呢?虽然核准到枪决还有一段时间,可被核准死刑的姑娘们都明白,最后的希望没有了,下一步就等拉出去枪毙了,日子要倒着过了。
  曾细妹慢慢止住泪水,对冯娇娇说:“娇娇,我们被核准了,快要枪毙了……”
  冯娇娇没有说话,她揉了揉被脚镣匝紧的脚脖。
  曾细妹继续哽咽道:“我怕呀!”
  这时,任丽洁挪到冯娇娇身边,她好象是这四个女孩中最勇敢的,她问道:“娇娇,我想问你,你是从刑场上回来过的,我们也没有立功的机会了,我们只想痛快点,能行吗?”
  冯娇娇说:“其实,枪毙的时候也就那么一会,疼肯定是疼,我看见陶姐姐和卫晓翠疼得不得了,但也没办法,一会就完了。可枪毙以前还要给咱上绑,那可是真正的五花大绑。咱们一个女孩子,给麻绳绑起来了,胸脯往前挺,把手还吊得老高,疼死了不说,还让武警押着咱去开公判大会,羞都羞死了。再说了,武警让咱蹲咱就得蹲,让咱跪咱就得跪,上刑车的时候,因为咱的手让绑到后面去了,上不了,武警就托住咱的腰和屁股,推上去。特别是开大会的时候,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咱们,谁叫咱们是女人呢?最后,还要给咱的脖子后面插上亡命牌子,把咱的名字打红*……”
  几个女犯听她这么一讲,都很害怕。
  其实,姑娘们虽然入狱都有一段时间了,但除了提审,都是呆在女牢一号里,真正知道怎么行刑的却不多,以前是陶琴燕陪绑去过一次刑场,现在是冯娇娇经历得最深,她俨然是女牢一号的老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