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管教快步奔了过来,她望了望众绑女,叫道:“停下,停下。”
押解这五女的既有武警,也有警察。最前面的是个年轻武警,他朝胡管教点了点头:“胡管教好!”
胡管教看了看他:“怎么,是入监?”
“是,胡管教,刚送来一批,正准备办手续。”
“那好,让她们先蹲下,我送她们几个回号。”
“是,”年轻武警答道,他转过头去,厉声道:“几个女的听着,蹲下!”
那新抓进来的几个女孩正惶恐中,不敢有半点违抗,纷纷向一边蹲下。那戴手铐的女孩倒也蹲得利索,另外四女因为绑绳在身,她们有些慢了,被后面的武警照屁股踢了几脚。武警下脚显然有些重了,四女的屁股上都感觉到了痛,但她们都没敢出声,只有咬了嘴唇,向上惊望。
秦红娟慢步拖镣,从众绑女身边挪了过去,其余各女跟到了后面,艰难挪向女牢一号。
胡管教一直等到最后,她问其中一警察,道:“怎么,又送来一批?干嘛绑这么多?手铐不够吗?”
那警察道:“最近市局搞了集中行动,抓了一大批,这不,先送来几个女的,等一等还要再送。这五个女的是刑警队大案组抓的,搞不好,要上路几个。”说着,他走到一女身后,抓住那女背后的绑绳,把她拉了起来,又把她的身子转了过来,继续说道,“倒也不是手铐不够,主要是安全考虑,除了给她们四个上了绑以外,还给她们上了背铐。”
胡管教向那女背后看去,果然,除了密密麻麻的绑绳外,她的手腕上还扣了副铮亮的手铐。再向另外三女的背后望去,同样也都在绑绳中发现了手铐。
那警察接着说:“听说上午开公判大会了,还枪毙了不少女的。”
“枪毙了八个女的,都年轻的很,那个顾莎莎才18岁,梁小莹19岁,都毙了。哦,看见了吗,这六个,一审也是死刑,唉,现在的女孩子,学什么不好……”说着,她向前走到那绑女身旁。
那绑女低了头,长发掩住半个脸面。她个头不高,体态倒也略显丰满,绑绳紧紧勒进她的腋窝,也紧紧捆扎在她的胳膊上,而且深陷进去,看样子有说不出的难受。
胡管教把她的长发往后拢了拢,道:“你叫什么?多大了?”
“阿姨,我叫柳燕,今年18岁了。”
“哦,柳燕,我是这里的管教,我不管你犯了什么事,只要到这里来了,就是我们看守所的人了,你不要害怕,我们会对你负责的,你懂吗?”
柳燕看起来十分害怕,使劲点了头。
胡管教转过身去,忽地看到了蹲在地上、唯一没上绑的姑娘,她楞了一下。
那姑娘也是局促不安,体态、衣着竟和柳燕一模一样。
那姑娘这时抬起了头,和胡管教照了个面。
胡管教诧异了一下,又看了看柳燕,自言自语道:“原来是对孪生姐妹……真像。”
那警察见胡管教如此,也笑了:“胡大姐,分不出来了吧?这两个女的就是孪生姐妹,绑着的叫柳燕,没绑的叫柳凤,两个长得还真像,我们怕搞错了,特地绑了一个,铐了一个。”
胡管教笑道:“真有你们的,好了,不跟你说,我先把几个关好,再过来。”
说着,她大踏步走了开。
这个时候,秦红娟等众女犯业已被押到女牢一号前,纷纷蹲在了号门旁。除了朱丹丹因为被绑着无法抱头外,众女都抱紧了头颅,等待入号
大铁门被重重打开了。
这时,号里只关有邢姗姗等寥寥数女。
自从林巧云等女犯昨天被押走后没返回一号,她们就都已经大约猜测到,林巧云她们被执行枪决了!邢姗姗等女不禁浑身发冷,昏昏沉沉。号里的女犯心里都清楚,梁小莹、林巧云等女的今天,就是自己的明天,大家人人自危。
众女睁开了惺忪的眼睛。
她们先看到黄婷婷,也看到了她脚上新砸的死镣。无庸置疑,她一审判了死刑!
接着,汪小莉、秦红娟、刘雪儿、钟艳也都被陆续进了来,再后是朱丹丹,最后是冯娇娇。
牢门重重关上了。
邢姗姗等对黄婷婷等女判了死刑、砸上脚镣并不感到意外,毕竟这里是女牢一号,向来关押的都是罪行十分严重的女犯,几乎百分百要判死刑的。可当看到五花大绑的朱丹丹时,大家都吃了一惊,牢里还真没有关过上绑的女犯!
邢姗姗好奇心渐重,她急忙搀住朱丹丹,把她扶坐到通铺上,想问她些什么。
朱丹丹向她感激地点了点头,却没有开口,只是呆呆望着牢墙,像是丢了魂魄。
过了良久,她才缓缓转过头去,对着冯娇娇,道:“娇娇,对不起,刚才我不该说那些话……”
冯娇娇突然伸出手去,捂住她的嘴,接着凑了过去,对朱丹丹耳语道:“丹丹,给我保密啊。晚上我值夜,我把你的绑绳松开。”
朱丹丹大吃一惊,悄声道:“那怎么可以?是要受罚的!我可不想关小号啊。再说了,这样……这样绑着也……也挺舒服的……”
“得了吧,这样……舒服?我又不是没有绑过,那是人受罪的吗?差点没把我勒死。”
“谢谢你,娇娇,我没事的。反正以后上刑场的时候也要上绑,我先适应适应也好。”说着,她咬住冯娇娇的耳朵,细若蚊声,“你放心,我会替你保密的。”
冯娇娇的脸一红,生怕邢姗姗听到什么,立刻又捂住她的嘴。
众女见二人窃语,谁也没听到她们嘀咕些什么,邢姗姗更是满脸茫然,她忽然道:“你们讲些什么呀?这么神秘的?”
朱丹丹忽的一笑:“我们说呀,等出去了帮你找个男朋友……”
“出去?谁出去呀?别开玩笑了,姐姐。”邢姗姗嘟嚷道,“都到这里了,不枪毙都是万幸了,还想出去?别拿人家开玩笑了……”忽然,她看到冯娇娇的脚。
“咦,娇娇姐,你的脚镣呢?怎么,他们不让你戴了?你改判了?”
“是呀,姐姐认罪态度好,政府为了体现坦白从宽的政策,给姐姐留一条命,先不枪毙姐姐了。我说的可是先不枪毙,可不是说一定不枪毙啊!”
“那你……”
“唉,姐姐判了死缓,如果在两年内姐不好好改造,还是要枪毙的。”
“那你可要好好改造啊!”邢姗姗道,忽然,她似乎感觉不对劲,“不对啊,娇娇姐,咱们号里今天上午才枪毙的几个姐妹,她们的认罪态度都也很好啊,不也照样枪毙吗?那你……”
“哎,那主要还是姐杀的那个人是个坏蛋,杀好人自然要枪毙,杀坏人嘛,罪行要轻些。”
邢姗姗似乎有点盲懂了,她奇怪地看着冯娇娇。
冯娇娇被她看得有点发毛。
这时,朱丹丹开了口:“姗姗,别老缠着娇娇了,她要是懂那么多,也不至于进到这里来了,你想知道今天上午开公判大会的事吗?”
“对了,光和你们瞎聊了,还没问你们曾细妹她们的情况呢……”
“咱们号的曾细妹,还有林巧云、王慧霞、张丽娜、梁小莹、任丽洁,还有二号的两个叫顾莎莎、宋倩的,她们一共八个女的,今天上午一起开的公判大会,一起押走枪毙了。估计现在尸体都都火化完了,就等她们的家人来领骨灰了。”
邢姗姗打了个冷战,等了许久才开口:“今天判的人多吗?”
“可真不少啊。光咱们女牢里的就枪毙了八个,我和黄婷婷、汪小莉、秦红娟、刘雪儿、钟艳,我们六个一审判处死刑,还有其它号里的,也判了一批,不过没有我们重。”说到这,朱丹丹停住了。她去望黄婷婷、汪小莉她们,却见她们全都闭上了眼。
邢姗姗继续问:“那怎么把你绑起来了,我光知道枪毙的时候上绑,现在不是时候啊。”
朱丹丹不想再说了,却有没有办法,只好把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,她叹了口气:“当时我真不该那样啊,现在搞成了这个样子。”忽然,她感到脖子上火辣辣的,呼吸也有点不畅了,她试图动一动胳膊,却发现又麻又疼,她咧了一下嘴,对冯娇娇道:“娇娇,你帮我一下,这绳子绑得太紧了,勒得我脖子疼死了。”
冯娇娇把她的身子转了转,从后面抓住她的胳膊,往上托了托,朱丹丹跟着挺了挺胸,这才稍微舒服点,她长出了口气,骂道:“那些死武警,干嘛绑那么紧啊,气死我了。”
“你这还算紧吗?”冯娇娇道,“还没插亡命牌呢,你就嫌紧了?你知道吗?那些武警平时是专门训练过的,绑人可有一套了,尤其对我们女孩子,一点都不留情,你气有什么用?从前绑我的时候,差点没把我绑残废了。你知道吗?以前,在我没进来的时候,我常去看公判大会,每次开公判会,都要毙几个年轻女孩子、小姑娘,我原来也以为他们对女犯能照顾点,可根本不是那样,她们让武警捆得可紧了,就差一口气了。”
邢姗姗听得有些害怕,道:“那以后……要是我也判了死刑,也要绑我呀,我可不想让那些男的绑起来,难看死了。”
“那也没有办法啊!”朱丹丹说,“谁叫你判死刑的呢?”
邢姗姗呆住了,她咬了咬嘴唇,没再说话,只是四处望了望。
四周是熟悉的面孔,四周是熟悉的墙壁。
四周死一般的静。
…………
也不知过了多久,又传来了脚步声,那脚步声很是纷乱,其间也夹杂着呵斥声。脚步声由远及近,慢慢停了下来。
“蹲下!”
一声叱喝,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。
接着,吱呀一声,女牢一号的重门缓缓打开了。
冯娇娇等女一齐向号门望去。
门外站立着数名女警。
最前面的是个年轻的女警,二十五、六岁的样子,高挑的身材,眉目清秀。
大家谁都没见过她。
旁边是胡管教,牢门的旁边隐约蹲下几个年轻女子,都抱着头。
“起来,进去!”那年轻女警大声喝道。
刚才蹲下的女子,不敢怠慢,立即站了起来,战战栗栗,鱼贯而入。
冯娇娇等大气不敢出一口,望着新入的众女。
那群女子共四人,更加惶恐地细步挪了进来,一直抱着头,也不敢抬起来,自然地蹲坐在墙边。
牢门紧接着锁上了。
等了一会,冯娇娇下了通铺。她走到牢门旁,向外张望了张望,确信众女警都已走远,她回过身来,对着新进的众女,咳嗽了一声:“把手放开,都抬起头来!”
新来众女这时异常害怕,涨红了脸,颤颤抬起了头。
“是你们!”冯娇娇道,“我猜的果然不错。”
黄婷婷、朱丹丹等也向那四女望去,四女都十分年轻,正是刚才她们上完镣回一号途中遇到的那群绑女中的几人,隐约中好象听到其中一女叫做柳燕什么的。
冯娇娇向她们一一望去,四女都是一般长相,其中三女还略显土气。
冯娇娇又咳嗽了一声,说道:“都是乡下来的吧?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?”
这时候,她的心情感觉异常轻松起来,已经改成了死缓,又是这里的老大,她有点飘的味道。
四女使劲点了头。
冯娇娇继续道:“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吗?知道这里的编号是多少吗?是一号,女牢一号!什么意思你们知道吗?这个一号可不是随便封的,为什么那么多的女号不关你们,却偏偏把你们关到这里来呢?你们犯了什么事,自己该知道吧?这里全是重刑犯,都要杀头枪毙的,枪毙知道吗?砰的一声,把你们毙掉!知道吗?……”
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刚进来的时候,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大姐也是这样教育她的。那个大姐口才很好,对她也很照顾——很可惜,在她进来后的第二个月的一个晚上,那大姐被提了出去,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。后来,冯娇娇听说,给她上绑绳的时候,她想叫喊几声,结果胳膊被武警脱了臼,昏死过去;上刑场的时候,她一枪未毙命,又被补了几枪,浑身全是血洞,惨不忍睹。以后再处决女死刑犯,遇有不老实的,都把她作教材,以警其余。
冯娇娇现在想起她来,竟有些伤感。
“告诉我,都叫什么名字?都多大了?”冯娇娇道。
“我叫柳燕,姐姐,我18岁。”最里面的女子先开口。
“姐姐,我叫林柔君,19岁。”
“姐,我叫黎婉,我20岁。”
“姐姐,我叫刘春琼,我今年22岁。”
“恩,你22了?”冯娇娇斜望了望她,道,“你都22了,我才21,谁是你姐姐啊?”
“姐姐,你先进来的,自然你是姐姐了。”
“算你识趣,不过你可不能把我叫老了,我还没那么老。”冯娇娇笑了,“你犯了什么事,老老实实交代。”
“姐姐,我……”
“冯娇娇,你干什么?你当你是政府吗?”
刘春琼刚想开口,号门突然打开了,胡管教和刚才那个年轻女警站到了门旁。
冯娇娇吓了一大跳,呆住了。
胡管教似乎并没在意,道:“冯娇娇,邢姗姗出列。”
“胡管教,我……”想说些什么。胡管教道:“别说了,出列,没什么大事,受害人要辨认罪犯,找几个去充数。”
冯娇娇舒了口气,和邢姗姗走了出去。
年轻女警给她们戴上了手铐,锁上了号门。
胡管教道:“冯娇娇,我告诉你,这时新调来的女警管,叫冯晴,来协助我工作,以后有什么事情,要多向冯警官汇报。”
“是,胡管教!和冯警官我们一家子……”冯娇娇笑道。
“胡说!”冯晴怒道,“谁跟你是一家子?你是罪犯,我是警察,懂吗?”
冯娇娇吓得伸了伸舌头。
冯晴没理会她,转头对胡管教道:“胡大姐,我刚听说,上午处决罪犯的时候,有个叫梁小莹的女死刑犯,她母亲也关在我们这里,她母亲跟着陪绑,在枪决她的时候,她妈跟疯的似的,还把人家武警王班长的朵咬了一块下来,大家正说要去医院探望呢!我才来,不认识他,我想我们几个女的一起去看看,你说怎么样?我不喜欢和那些大老爷们一块去,太烦了。”
“也好,我也不想和他们一块,老抽烟,说也不听,害人害己……”
说话间,辨认室已经到了,冯娇娇等被冯晴推了进去。
这时候,辨认室里早已经有了五、六个和冯娇娇年龄相仿的女子,都戴了手铐,立在墙边。冯娇娇对这里并不陌生,当时辨认表妹谭玲玲的时候,就来过这。她很自然地和那群姑娘站成了一排。
突然间,“啪”的一声,众女吓了一跳。接着,房间里大亮起来,几束白光照在姑娘们身上,其中几女立刻用戴铐的手去掩。
“把手放下来,站好!”房间外大喝一声。
姑娘们齐齐站立着,虽然都戴了手铐,却也更有一番美丽。
过了好久,灯才关上,姑娘们被叫了出去。
“你叫什么?关在几号?”冯娇娇问前面的一个女子。那女子身材苗条,长的十分好看。
“不许讲话!”冯晴发现了,她拉过冯娇娇,往前推去。
冯娇娇又看了看那女子,除了好看之外,那女子穿得十分时髦,她十分羡慕。
出了辨认室,是看守所的院落。冯娇娇长出了口气,又望了望天。这时,天已擦黑了,高墙铁丝网上的灯也亮了。
便在此时,一个年轻男警察跑了过来,气喘吁吁道:“胡管教,所长让我通知你,晚上加班,说市局统一行动时,破获了一个特大女子犯罪团伙,连同其它的,共抓了三十几个女的,要你赶快到他办公室去一趟。”。